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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8节(1 / 2)





  “我比明孺早生了半日。我出生后不久,我的乳母发现,我常会对着虚空某个方向伸手或者嬉笑,但那儿明明什么都没有。我娘知道之后大为惊慌,因为我外婆在时,就是一双妖瞳。她被这点异能活活逼疯,很早就与我娘分开了。”她缓缓道,像在讲一个与自己不相干的故事,“等我长到五岁,他们给我找了一个先生,单独教我读书识字,然后将我关在屋子里,有意对外隐藏了我的存在。那时家里唯一常来看我的是我大哥,不过他大了我十一岁,很快就到了外出游学的年纪,经年累月也难回家一次,自他走后,在家里就更没有人与我说话了。”

  谢敛记起小凌霄中看见的幻境,阴暗的屋子里趴在窗边借着窗缝努力想看看外边世界的那个女童,睁着漆黑的眼睛,瘦弱的像朵易折的花,当时只觉得几分怜悯,如今不知为何竟隐隐起了几分怒意。

  他勉力镇定道:“明孺与明乐知道吗?”

  “大约是不知道的。”安知灵伸手从他身后将纱布绕过来,抬起头左右看了一眼,取了托盘上的剪子,低头给纱布打了个结,“我三岁以后就没出过院子,按年纪明乐比我大不了多少,明孺更是与我一般大。”

  她说起这些往事的时候,语气不悲不喜,好似提起一件已经过了许久的事情。

  “后来你为什么会来荒草乡?”

  安知灵站直了身子,看了他一眼,像是猜到了他心里的想法,忽然笑起来:“不是你想的那样。”

  她走到屋里盛着清水的脸盆旁洗干净手,拿布擦干净,再转回来时,谢敛已经重新穿好了上衣,等她转过身,安静而专注地看着她。

  安知灵愣了一下,想了想,简单地说道:“后来我外公接我离开了明家。”

  第79章 荒草故人十三

  “我七岁那年,我外公来到家里。我娘领着他来后院,他问我愿不愿意跟他走。我听说可以离开那个屋子,就想也不想的答应了。他带我在楚桦江边住下,白天替人摆渡为生。

  “那几年我们在江边日子过得很清贫,附近的渔家以为我们是一个鳏夫带着孙女,平日里多有帮衬,外公白天出去的时候,就将我托付给她们照看,我便同江上一帮差不多大的孩子一起玩耍。

  “偶尔也会跟着一块出去打渔,遇见过许多有趣的客人。我外公便会请他们给我讲讲途中听说的趣闻,来抵一部分船钱。”

  那段时间对她来说应当是人生中不可多得的美好回忆,在此之前她除了长兄,从未从其他长辈处体会过什么人伦亲情,也未尝得到过陌生人的慈爱,这几年江边的生活渐渐将她从明家那段不见天日的日子里拉了出来。

  谢敛心想,若是此后始终无风无浪,他第一次见她就应当是在楚桦江上,一如当初雾江摆渡,他上了她的竹船,过河之后,再无后话,或许连面目都不会记得。他依然是静虚山上九宗弟子,一辈子也不会等到他传闻中出家云游去了的未婚妻;她也只是楚桦江边一个寻常渔女,一生也不会知道在外头她还有一桩悬而未决的婚事。

  “之后哪?”他轻声问。

  安知灵的目光渐渐黯淡下来,平静而简洁道:“江上发大水,他救人时死了。”

  谢敛听她平铺直述般接着潦草交代了往后几年的经过:“晓初寺的主持与外公有些交情,我便被接到寺里住了一年,之后就遇见了夜息。”

  安知灵回忆起第一次见到夜息时的情景。他那时候比现在看上去年轻一些,但相差的也并不许多。黄昏时候,他坐在院里与主持喝茶,看见她走进来时,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,接着便冲她温和地笑了起来。

  “他说他是我外公的旧交,也知道我的情况,问我愿不愿意跟他走。”

  “你便这么答应了?”

  “我年纪渐长,住在寺里终究不大方便。何况,我那时也确实无处可去。”

  “你为何……”

  “不回明家?”安知灵低头自嘲似的轻笑一声,“回去再被关在屋里吗?”

  谢敛沉默了片刻,才道:“你这次回晓初寺与你外公有关?”

  安知灵双手撑着身后的桌子,微微顿了顿,才道:“我从九宗离开那天见遇见了秋姑娘。”

  谢敛闻言不禁坐直了身子,听她继续道:“她为我算了一卦,我外公是在九年前的春天过世的,但她告诉我——他死于八年前。”

  谢敛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了几分错愕的神情,皱眉道:“秋师姐卜卦一卦不错。”

  秋欣然十岁跟随师父下山,游走于长安贵胄府中,在京城旅居三年,十三岁已得了“一卦不错”的名号,到如今,确确实实一卦不曾错过。

  安知灵苦笑道:“不错,我回来之后在华文馆查过她的许多事情,查的越多便越知道她骗我的可能性越小。她问我当年是否亲眼看见外公死在我的眼前,我竟一时间也不确定了起来……”

  “你就去找了夜息?”

  “可惜也没问出什么。”她揉了揉眉心,“我离开荒草乡后,想找以前江边划船的渔夫打听一下有关我外公的事情,但是这么多年过去,他们多半都不在了。找到几个外公的旧友,也多半说不清他的来历。之后,我就遇见了你们。”

  谢敛沉吟片刻:“或许还有一个法子……”

  安知灵知道他要说什么,却摇摇头:“我与明家早没了什么关系,我娘在时对她的母家讳莫如深,即便派人去打听也打听不出什么。”

  说完,屋内静了许久,谢敛不知在想什么,安知灵也像是心不在焉。过了好一会儿,屋外的雨声不知何时停了,只剩草叶上水珠滴落的声响,忽然惊动了屋里的人。

  安知灵站直了身子:“时候不早,你躺下吧。”

  谢敛却站起来:“你本来要与我说什么?”她这才想起初衷似的,哭笑不得:“本想与你说那个徐少君的,算了,我明天带你亲自去见一见他吧。”

  “和我那两个师弟有关?”

  “还不知道,但我觉得蹊跷。”

  第二天早上,赵婉婉驾着马车,从小杜山出发往北走。北乡最出名的是那儿的赌场,聚集了整个荒草乡最精明的骗子和最执着的傻子,流连着许多外乡来的客人,多半是一身锦衣华服的进去,最后衣衫褴褛的叫人赎出来,马路牙子上随便躺着个人,身上就是一股子抛家弃子的人渣味。

  谢敛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,站在借口就能听见隔了一条巷子传来庄家开骰子的声音,后边紧跟着一片的哀嚎或狂喜。

  “陈少君就在这儿?”他皱着眉忍不住确认了一遍。

  安知灵:“进去看看就知道了。”

  二人打扮极为低调,但进去之后发现实在没有必要。这屋里显然是一群已经赌红了眼的赌徒,这时候哪怕从外头进来一个四条腿五只手的怪物,都不会叫他们轻易从赌桌上挪开目光。

  穿过重重人群,二人来到柜前,安知灵伸手敲了敲柜台。算账的伙计头也不抬:“借多少?”

  “不借银子,过来找个人。”

  “找谁?”

  “徐少君在这儿?”